我蹲在地铁口的台阶上,指尖戳着手机屏保里的枇杷树。屏幕亮度调得很低,像浸在晚春的雾里,那是去年清明回家拍的,老家后山上的枇杷树正开着花,淡白色的瓣子落得他肩头都是,陈桉站在树底下笑,说我像个移动的花筐。
吸了吸鼻子,风裹着槐花香吹过来,混着煎饼果子的油味,我把手机塞进包里。包里还装着早上买的包子,凉得发硬。
地铁呼啸着进站,我跟着人群挤上去,肩膀被撞了一下,电脑包的背带勒得锁骨发疼。旁边的阿姨抱着个小孩,小孩手里举着根糖葫芦,糖稀滴在我的裤子上,留下个黏糊糊的印子。我盯着那个印子,忽然想起小时候陈桉带我去镇上买糖葫芦,我咬得太急,糖稀粘在下巴上,陈桉用袖子给我擦,结果把我的脸擦得更花,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连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都跟着笑。
"下一站,国贸。"地铁广播里的女声冷冰冰的。我拽了拽背包带,往车门方向挪了挪。国贸站的人永远那么多,像一群被挤散的蚂蚁,我跟着人流往出口走,鞋子踩在瓷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出了地铁口,天空已经暗下来,写字楼的灯光像撒了一地碎钻。我抬头看了眼自己公司的楼层,窗户里还亮着灯,叹了口气,摸出手机给同事发消息:“我到楼下了,需求改好了吗?”
同时回复得很快:"改好了,就等你过来审。"后面跟着个哭脸表情。
我把手机放进兜里,往写字楼走。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停下来,买了瓶冰可乐。可乐罐贴在脸上,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,想起去年晚春,陈桉带我去山上玩,我们坐在山顶的石头上,陈桉举着瓶橘子汽水,说:“暮秋,你看,山下的房子像不像积木?”,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,真的,那些低矮的房子挤在一起,像我们小时候玩的积木。陈桉又说:“等我长大了,要站在更高的地方,看更远的风景。”,我问:"那我呢?"陈桉笑:“你当然要跟着我啊,不然谁给我买橘子汽水?”
回过神,接过可乐,付了钱。走出便利店,风更大了,吹得我的头发乱飘,用手理了理,继续往写字楼走。
加班到十点,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,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。
我拦了辆出租车,报了地址。司机师傅开着收音机,里面在放老歌:“春风它吹醒了大地,吹绿了杨柳,吹开了桃花…”
我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的夜景,忽然想起老家的晚春。老家的晚春没有这么多灯光,只有星星,像撒在天上的碎银子。陈桉说,那些星星是祖先的眼睛,在看着我们。
老城区的巷子里,楼道里的灯坏了,我摸着墙往上走。走到三楼,掏出钥匙开门,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。房间里很冷,把电脑放在桌子上,打开空调,然后去卫生间洗脸。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,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,嘴唇干得裂开了。我挤了点洗面奶,揉出泡沫,往脸上抹。
洗完脸,坐在沙发上,打开电脑,翻出自己写的日记。日记里有很多关于陈桉的内容:“今天陈桉带我去山上摘枇杷,她爬树的时候摔了一跤,胳膊擦破了皮,却笑着给我递枇杷,说’这个最甜’”,“陈桉要去外地读书了,说等她毕业,要回来当老师,教孩子们认识星星”,“昨天梦见陈桉,她站在山巅,风把她的衬衫吹起来,像小时候那样喊我’暮秋,快上来’,但我怎么跑都靠近不了”…
手机在沙发上震动,我拿起来看,是陈桉的消息:"暮秋,今天山上的枇杷开始结果了,比去年的大。"后面跟着张照片,照片里的枇杷挂在枝头,青绿色的,像小拳头。
我盯着照片,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,回复:“我昨天梦见你了,你站在山巅喊我。”
陈桉回复得很快:"那是因为我想你了啊。"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。
我笑了笑,把手机放下。走到窗户边,推开窗户,风卷着晚春的味道进来——有槐花香,有青草味,还有一点点枇杷花的味道。抬头看星星,天上的星星很少,但很亮,像家乡的星星。想起陈桉说的,那些星星是祖先的眼睛,在看着我们。
忽然听见楼下有猫叫,探出头去,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猫,正蹲在楼下的台阶上,盯着我看,我对着猫招了招手,猫叫了一声,转身跑了。
再缩回身子,关上窗户,回到沙发上。拿起手机,又看了看陈桉的消息。然后,我打开日记,写下:“今天的晚春,风里有枇杷花的味道。我梦见陈桉,她站在山巅,喊我’暮秋,快上来’。我想,也许我该回去看看了。”
放下笔,静静地靠在沙发上,闭上眼睛。窗外的风还在吹,吹得窗帘沙沙作响。又想起小时候,陈桉带我去山上玩,我们躺在草地上,看星星。陈桉说:“暮秋,等我们老了,还要一起去山上看星星。”,我问:"那如果我走了呢?"陈桉说:“那我就站在山巅,喊你的名字,直到你听见。”
我笑了,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,摸出手机,给陈桉发了条消息:“明年晚春,我回去陪你摘枇杷。”
消息送达那一刻,突然听见窗外的风里,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:“暮秋,快上来。”
我睁开眼睛,窗外的星星很亮,像陈桉的眼睛。